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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凡人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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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輪到褚雙拾臉色大變,然而閃電已是離弦之箭無法改道了,他無奈之下只好將那些閃電全盤收了回來,閃電入體的瞬間,一口老血噴薄而出。

“……”千秋厘傻眼,“哥哥……要緊麽?”

褚雙拾將嘴裏的殘血咽了回去,沖她擺了擺手,閉眼緩了緩,這才走到她面前,解了她腳下的縛魂陣,狐疑的目光在她臉上脧巡:“你方才說的可是真的?”

千秋厘便把手伸給他,意思是不信的話,讓他自己把把看。

褚雙拾三指搭上她的脈,沈默了一會兒,眉頭越擰越緊,忽然間,手一揮撤了結界。天光驟然大亮,千秋厘被刺得睜不開眼,右手擡起擋在眼前,斷裂的左手吊在肩膀上,隨著她的動作蕩了蕩。

褚雙拾看到了,擡起手,手掌懸在她肩膀上,掌下生出一團柔和的淺金色光芒,包裹著她的傷處。

“哥哥還是先為自己療傷吧,你傷的比我重。”

“閉嘴!”

現在知道心疼了,剛才辣手摧花的時候怎麽不手下留情呢。千秋厘見他臉色沈得似要下雨,知道他是真的不悅,乖乖閉了嘴,任他給自己療傷。

兄妹倆人只有他繼承了母親的天賦。東陸總共兩位逆天禪修,一個是母親,一個便是褚雙拾,既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又能為他人療傷。很可惜,她空有一身攻擊力,卻沒有療傷的本事,自愈能力也與母親和哥哥相去甚遠。

東陸四道一族,四道分別是昆侖山法道、飛揚島矢道、星沙山刃道和龍未山禪道,一族便是這深埋於地下的不死族。而龍未山禪道又分禪修與殺修,禪修修的是輔助,殺修修的是攻擊。

千秋厘便是修的攻擊,是個不折不扣的殺修。

小時候,褚雙拾總喜歡“醜小怪醜小怪”地叫她,長大後又把中間那個小字換成八。

褚雙拾說她長得難看,說她弱雞。明知她弱,易受傷,卻總愛揍她,毫不手軟。從小到大,褚雙拾對她做的最多的事,便是把她打個半死再給她療傷。憐惜?不存在的。因為她長得不需要憐惜。

難看便難看吧,反正她又不靠臉吃飯。

“厘厘,”褚雙拾突然喊她,語氣不太好,卻也不像是生她的氣。

“嗯?”

“這小家夥……咱不要了。”

千秋厘不解地看著他,迷惑的目光落到他臉上。

褚雙拾被這目光弄得煩躁不堪,不耐煩地吼道,“傻子,活著不好嗎!”

千秋厘懂了他的意思。每一個不死族的孩子都是踩在母親的屍骸上降生的。不死族的胎兒在腹內會不斷攫取母體的元靈,以至於很多孕婦在生產之時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強悍如他們的母親,也險些死在生產時。便是她命大不容易死,卻不一定抗得過生產這一關。

“因為怕死便讓自己的孩子去死,哥哥希望厘厘做這樣的人?”

“總比做死人強!”

“……”千秋厘被褚雙拾噎得張口無言,一把將他懸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打掉,蠻橫道,“我就要!”

“不準要!”

“偏要!”

“我不同意!”

“關你屁事!”

褚雙拾氣得拿一雙血紅的眼睛眥著她。

兄妹倆從小吵到大,不管爭吵的緣由是什麽,因為都不是什麽講理的人,每次吵到最後總會演變成這樣你梗著脖子我瞪著雙眼簡單粗暴的耍賴。於是,唯一的辦法只能是把對方打到口服。

對峙一刻,千秋厘哼了聲,擼起袖管。她都已經做好開打的準備了,卻不想聽到褚雙拾那張氣歪的嘴裏蚊子嗡嗡似的吐出幾個字,“誰幹的?”

哈?千秋厘捏緊的拳頭陡然一松,一臉懵逼地瞅著褚雙拾。

褚雙拾看她這副呆頭鵝的樣子就來氣,咬牙,“老子問你是誰這麽大狗膽把你肚子弄大!”

“哦,你見過的,和尚。”

“老子滅了他!”

千秋厘一把薅住他,“他不知情!不過是個凡人和尚,連你一根手指頭都受不住,你別傷了他……”

“種都種上了還能不知情?”

“咳,說來話長……”千秋厘摸摸鼻子。

褚雙拾扭頭,看禽獸一樣看著她,“你把人給強了?”還是把人弄暈了強的那種。

“你妹妹我需要用強?”千秋厘不悅地挑起眉,挺了挺脊背上那根屬於不死族的傲骨。

褚雙拾叉腰看著她,審視中帶著嫌棄,這張臉他是一百個嫌棄一千個看不上一萬個不稀罕。所以,到底是不是用了強還真不好說……

可這丫頭向來對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興趣不大,也從未正眼瞧過哪個男子一眼。就這麽個弱不禁風的和尚,哪裏便值得她另眼相看了?

“當初是誰大言不慚,說天下沒有能配得上的人?這回卻又是誰看上個凡人?還被搞大了肚子!”褚雙拾提起這茬就氣得腿肚子抽筋,“這賊禿驢除了一張臉還算過得去,哪一點值得你,值得你不要命!”辛辛苦苦種的白菜,再歪瓜裂棗也不能給頭禿驢拱。大掌往腦門上狠狠一拍,娘老子的,氣得說不出話了。

千秋厘無奈地嘆了口氣,上前將褚雙拾的手拉下來,按上他的額頭,在那根突突跳動的青筋上壓了壓。

“我不知道,哥哥,我也不知道……我第一眼見到他,就像見到另外半個我,我一見到他就滿心歡喜,忍不住想親近他,我知道他是個凡人,不適合我,可是我就想要他,只想要他,我也不知道我是為什麽。”

千秋厘很少這樣好好地和褚雙拾說話,他的滿腔怒火頓時有些無所適從,“厘厘,他陪不了你多久,他的壽命不過短短數十年,連你的一根頭發絲兒都趕不上。”

不死族雖人丁雕零,生長速度緩於常人,壽命之長卻也是常人遠不可及的。常人的一生,於不死族而言,不過是生命長河之中的一瞬。

“我不管,也不在乎。”

“他死了呢?他死了你怎麽辦!”

“孩子都有了你問我怎麽辦?!”

“……”

褚雙拾張了張嘴,陡然之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老子這就叫他去修煉,雖然入門來說年齡大了些,總比一輩子凡胎肉骨強。他要敢說不,老子拍死他!”說完,瞬移到了關著燭心的屋子。

燭心正打坐。褚雙拾一看他這副八風不動無欲無求的菩薩樣就來氣,隔空搶過他的持珠便往地上一擲。串繩倏地崩斷,烏黑的小葉紫檀珠子滾了一地。

“明日!明日你便與厘厘成親,成親之後我親自引你入門,教你修道。”不帶商量的餘地。

燭心慢悠悠睜開鳳眼,慢悠悠起身,彎腰將散落在地的小葉紫檀珠子一顆顆拾起,不緊不慢道:“小僧乃是出家人,不可婚娶。”

千秋厘後腳瞬移過來,卻未進入,閑閑靠在門上看著燭心撿珠子,見他一手牽了寬大的袍袖,瘦長的身軀迤迤然下彎,清姿錚錚又佼佼,便抑制不住地勾了唇,她家和尚雖是個凡人和尚,卻也自有一股不輸神佛的超然氣度。

“出家人又如何?頭發是削了可下面那玩意兒沒削啊。”褚雙拾謔道。

燭心面不改色。“小僧已於佛前受持八戒,至心皈依我佛。”

“哦,現在知道自己是和尚了,當初壓著我家厘厘造小人兒的時候怎沒想起來啊?少他老子的廢話,是倆撇的就痛快些,敢作敢當!”

燭心眼中現出一絲愕然與疑惑,眉心又隱隱現出個川字來。“施主方才所說,小僧不懂。令妹許是認錯了人?”

褚雙拾猛地扼住燭心的脖子將他往墻上一按,一拳打在他頭邊的墻上,直接在墻上穿了個洞,“死禿驢,再裝傻試試?”

一番清脆的劈裏啪啦聲響起,卻是燭心手中剛剛被他拾起的珠子又落了一地,滾散開去,其中一顆停在千秋厘腳邊。

燭心的姿勢有些狼狽,呼吸卻未亂。

“哥哥!”千秋厘對褚雙拾傳音入密,語氣頗有些不滿,“溫柔些,你太粗魯了。”

褚雙拾傳音入密回她:“溫柔個屁,賊禿驢提了褲子不認賬!”

“不是和你說了?不怪他,他不知情。”

褚雙拾扭頭,一雙“你真的沒強了他”的眼刀朝她這邊飆來。

千秋厘不耐煩地挑眉,“三言兩語說不清。”

“到底是不是他的種?”

“廢話!你莫傷了他,我自會再與他細——”

“你就心疼吧!”褚雙拾斷了與她的傳音,逼問燭心道:“娶是不娶?”

燭心一雙眼平靜地睜著,眼波不動,由於脖頸受制於人,臉上有些泛紅。他與這女子素不相識,也不知她為何非要糾纏於他,不由分說將他從寺中挾走,幽禁於此。

眼前這兩人不知是人是妖,一身的能力與本事卻是超出了他為人二十年的認知。與他們相比,自己不過就是一只弱小不足道的蚍蜉。生於佛門長於佛門,他這一生早已屬於佛門,也只屬於佛門。

面前的男子看上去憤怒至極,仿佛只要自己再拒絕一次,他的拳頭便會落到自己頭上,而他只要一拳,或者扼住脖子的手力道再重一些,自己便會斃命,甚至不用費多大的力,輕松得就像碾死一只螞蟻。他不懼死,若要他在死亡與背叛佛門之間選擇,他會毫不猶豫選擇前者。

“小僧此生都不會婚娶。”說完,他在心裏宣了聲佛號,等待拳頭落下的一刻。

褚雙拾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難看起來,皺起的眉頭越靠越攏,眼中冒出危險的兇光。

卻就在他兩頁眉毛將要搭邊兒之際,忽然嘴裏發出嗤的一聲輕笑,手裏的桎梏松了開來。

“厘厘,哥哥我有事要和這位‘小僧’商量商量。”褚雙拾嘴一咧,八顆白晃晃的牙齒陰森森地露了出來。

千秋厘嘴角一抽。這笑容她是再熟悉不過了,每回褚雙拾要對她使壞的時候,便是這樣對她笑的。

果然,下一瞬,兩道白光乍起,“你別跟來!”褚雙拾的聲音還在回蕩,他與燭心卻已雙雙消失在她眼前。

千秋厘看著墻上那個觸目驚心的洞,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垂眼,腳尖處一顆小葉紫檀珠子,彎腰將它拾起。拇指蓋大小的一顆,捏在拇指和食指之間,湊近了看,才發現它並不是純黑的顏色,在其上布有幾條灰色細淺的圖紋,仔細看像是某種符文。

湊近了能聞到一絲清冷的淡香,和她貼近和尚時常能聞到的是同一種香。

她又把其餘散落在地的珠子撿了起來,一共十八顆。這些珠子大小不等,最大的便是她先前撿的那顆,最小的約莫小指蓋大小,每一顆表面都刻有類似的圖紋。

不知是什麽佛門講究。

只是,這串珠子的繩子也太不結實了。她搖了搖頭,將十八顆珠子納入袖中。

一日之後,褚雙拾意氣風發地攜著燭心回來了。

他把燭心往前一推,卻也不說話,抱了臂看著他。

燭心緩緩走到千秋厘面前,兩只寬舒的袖子垂在身體兩邊,一雙慈悲的眉眼看著她,約莫兩三道呼吸之後,口中吐出無波無瀾的四個字。

“小僧娶你。”

作者有話要說:  還是明兒九點摸摸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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